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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祝你健身愉快!」
接過捲成筒狀的浴巾和手巾,服務員總是機械式的答上這句話。
步入更衣室,濃烈的男人氣味和各種人味混雜,汗水、香水、浴室裡的汙水味…
他直視前方的走,沒有特別注意周圍,腦子裡想的,是一些搭不上線的片段,客戶刁蠻的嘴臉、廠商諂媚的笑容,配著電視上卡奴的吶喊和馬英九又被包圍的新聞畫面。
「真他媽的夠了!」


 


套上球鞋,抬起眼的瞬間撇見一雙熱切的眼神,貫穿梳妝台的鏡面直射入他的眼裡。
眼神的主人應該只有二十初,稚氣的臉龐,圍著白色浴巾,表情曖昧不明。
但他知道那不是針對他,而是這個空間裡慣有視線掃描。
突然想起,他可曾給過幾個這樣的眼神回應?自己又曾對誰投過這樣銳利的眼光?
早些年,那可是令人心跳些微加速的舉動,而現在,只有思空見慣的尷尬。


 


推舉著四十五鎊重的亞鈴,感覺重量壓在他的胸上,上上下下,單調的步驟。
趁休息的片刻,他從鏡中看著這個室內的其他倒影,賣力的推著舉著,臉上除了使力的猙獰,毫無表情。
開始懷疑這樣無趣的活動是怎麼把人吸引進來的?


 


幾年前他才剛要滿三十,退伍後直接步入職場讓他很快就進入工作狀況,生活、經濟都按照他的完美安排。
「事業有成!」他常在早晨時照著鏡子,在心裡這樣對著自己說。
看著鏡子裡剛毅的臉、深刻的輪廓、濃密的髮線和刮的整齊的鬍渣,好看得連自己都這麼覺得。「好極了!」
開著車,意氣風發,他知道接下來可以選擇他要的生活了。
交了幾個朋友、每周幾場飯局,生活得很篋意。
朋友的簇擁下,他也加入的健身中心,體驗著高檔的休閒生活。「至少當時是如此。」
眼前的人們體態健美、線條深刻,總是令他貪婪張望小心觀察,享受著偷子般的自娛。
然後他著魔似的天天鍛練身體,看著自己一天天變成他曾經偷偷愛著的樣子,變成大家覬覦的其中一份子。


 


朋友越來越多,出入的場合越來越雜,舞廳、俱樂部,葷素不忌,身邊川流的男體不斷,頹廢墮落他卻無法自拔。
「今天晚上絕不再出門了!」他想著,幾小時後朋友一通電話,他又噴上新買的BOSS香水味出門狂歡。


 


閃爍燈光的昏暗空間裡,充斥隨著沉重的電子節拍搖晃的男體,濕熱的空氣令人難耐,卻也帶來無比的鹹濕歡愉。他抱著今晚第一個男人,感覺他濕黏的背正左右摩擦他的胸膛,淫穢的感覺也隨體溫越來越高,牽引一股衝動在褲檔裡愈發高漲。
打碟的DJ奮力地將音準越調越高,每個重拍打著讓赤裸上身的男人忘我地跟著,他緊閉著雙眼,在腦裡迎接衝破黑暗的光速流過,懷裡的人越抱越緊。


 


隨著激情過後帶來的一點疲憊和厭倦,他知道其實沉淪地嶽也不過如此了。
看著身旁熟悉又陌生的男人,他點起一根菸,眼裡劃過一絲暗沉。


 


雙手抓起單手亞鈴,向身體兩側平舉,他感覺到肩膀因重力緊縮的刺痛感,深吸一口氣。
現在看著鏡中的自已,二頭肌變小了,至少沒有一年前大,整個人從結實碩大的肌肉男,變成身形較瘦小的結實體型。
「這樣好看多了…」
有點搞不懂當時為何像著了魔似的拼命練大塊,而且還滿意的沐浴在別人驚奇的眼光下。
再看看自己的臉,一樣剛毅俊朗的臉頰,現在多了點滄桑。
幾年後的現在,一樣事業有成,但心靈的空虛像海潮一般,一波一波,隨著年歲愈來愈強勁。


 


做完最後一組側腹肌,他走向跑步機。
他一直沒有喜歡過跑步這件事,卻總是在做完重量後習慣性的跑個幾公里。「今天練的又不算數了…」
他呆滯的望著電視牆,沒意識的找著能吸引自已的節目,選定後看著忘了片名的電影,男女衝動又激情的表情,摸不著頭緒的對白和幾場狗血的吻戲。
讓他不自主的想起幾段不知怎麼開始,也結束的莫名的感情。總以為自己會是個好情人,卻總在幾場吵鬧中被指責不是好情人。
「為什麼你都不懂我心裡在想什麼?」大聲吼著的情人順勢把手機也摔在地面,破碎的零件散落一地,他看著,一言未發。「有多少人還買不起手機…」他心想。


「大概是我不夠認真吧…」他邊跑邊想,只是怎麼也想不出,該怎麼做才叫做認真的情人。


 


下身圍著浴巾他坐在蒸氣室裡,悶熱又潮濕伴著刺鼻的怪異味道,其中還摻雜著一點點前人留下的男性膏脂的餘味,窄小的空間帶著詭譎氣息。
這裡的視線更加急迫熱烈,儘管濃濃的霧氣也抵擋不住每幢慾望滿盈的鬼影,用最原始的肢體語言來傳達身體的渴望。
他早已習慣這些依靠本能行動的動物們,面對著牆閉上眼睛是他一貫的防禦動作,看來高傲,其實只是種防備。
熱氣讓他的血液活絡,疏緩肌肉的不適感,所以即便是朋友總是虧他意圖不軌,他仍喜歡往這小房間跑。
「你們不會懂,在這裡的舒服享受是不同的。」


 


吹風機發著尖銳又沙啞的吼聲,熱風虛弱地吹過他濕潤的頭髮,鏡中的自己看起來精神奕奕,心神卻早已飛回臥室裡的那張獨立筒床上。
穿回襯杉和直挺的褲子,他知道在鏡子裡的自己還是無懈可擊,但眼角的細紋和眼底的疲倦,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。
室內無數無形的視線仍不斷的掃在他身上,但對他來說那已不俱任何義意。


 


踏出大門,一個輕微的振蕩感從褲邊口戴傳來,一通在假日晚上必定會出現的簡訊通知。「晚上有沒有空,又有新的活動………」
他嘴角上揚,沒有答覆。


 


夜晚的風輕柔,他盤算著今天該吃巷口的湯麵、還是街角的自助餐,腦裡浮現的,是散著淡淡木質傢俱香味和大大雙人床的單身套房。
「還是吃自助餐好了…」他口中喃喃地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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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pedropedr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